如今,新光戲院即將結業,李居明重演部份劇作,以為告別,其中即包括《粵劇毛澤東》。由毛澤東到鄧小平,再以毛澤東作結,筆者想趁其閉合之時,以《粵劇毛澤東》為切入,談一談這系列劇作的敍事形式!
關於前幕投影的一些看法
這系列歷史偉人劇作,在幕與幕之間,李居明慣利用前幕投影一些資料,幫助觀眾理解歷史推演的過程,並引出下一場故事。不能否認,這種做法確能有效地梳理繁雜的歷史脈絡,然而,筆者猶記得當年評論《俏孔明》時的一段文字:「字幕投射出來的時間有限,實難確保每個觀眾都看到或看完,有些觀眾不識字也未可知。」事隔多年,看法沒有改變。
舉例說,《粵劇毛澤東》第一幕講述毛澤東與楊開慧共訂白頭之約,時約為1920年。當楊開慧於第三幕再登場時,她便要為毛澤東犧牲了,時約1930年。此十年間的經過,基本都藉投影展示。倘若某觀眾在轉幕時稍一失神,可能就會跟不上情節,看得雲裏霧裏了。
用前幕投影的資料,一般作補充用,這些補充又往往只為增添觀劇趣味,即使錯過也不影響欣賞正劇。粵劇偉人系列反之,前幕投影的似乎是正劇的必要構成部份──故不建議以這種形式呈現。
《粵劇毛澤東》乃虛雲三夢之首,虛雲指劇中虛雲子一角,該角可理解為一名說書人。既如此,筆者大膽建議,安排該角於轉幕時,以南音或其他方式交代上述資料,這或能使不同場次銜接得更順暢,也善用了該角。
以「著衫講古」方式完成艱難的敍事任務
「著衫講古」,即設定一個場景,安排幾個演員登場。但他們的表演不在於重現某個歷史場面,而是藉對話,交代該場景以外的歷史資料。例如第六幕〈毀祖二錯──今晚走吧!〉,表面重現蔣介石與宋美齡倉皇東渡台灣那夜的情況,實則二人在此幕無異於說書人,編劇的主要目的,只是藉之對話陳述國共內戰的諸多細節。
上述處理方法,不能說不聰明,畢竟這系列的劇作以呈現偉人生平為要旨,涵蓋面太廣,事事重演,怕三天三夜演不完。然而,戲劇仍當以重現片段為主,「講古」式敍述訊息量太大,怕一些觀眾吃不消。對於重演與「講古」兩種方法的拿捏,《粵劇毛澤東》把握得尚稱滿意,其後的某些作品則需要酙酌。
譬如《智擒四人幫》,編劇試圖用第一、二場敍述毛澤東訪問蘇聯、盧山會議、容國團奪世界乒乓球錦標賽冠軍、三面紅旗、人民公社、全國饑荒等事,篇幅太少而事太多──李大師的做法是安排不同人物輪流上場當說書人,藉口白或唱段傳遞相關事件資訊──從結論而言,以上做法的確完成了一項艱難的敍事任務,至於是否如某些論者說「因難見巧」,則見仁見智!
戲說與史說
在《粵劇毛澤東》中,不乏李居明的創意。
第四幕〈考天試命──我祭詩吧!〉講述1935年5月,中國工農紅軍渡過大渡河一役,編劇安排毛澤東如諸葛亮般有借風之舉;第三幕〈煎迫成敵──快開槍吧!〉講述蔣介石派何健毀毛氏祖墓,使其頭痛欲裂。其後,在第六幕又補述因何健自作聰明、一毀再毀,反而負負得正,致毛終勝蔣。毀墓之說,或許為塑造民軍迷信的負面形象,而借風之舉是否有違唯物主義精神呢──戲始終是戲,能自圓其說,觀眾也看得「過癮」,戲說也無妨!
只是李居明似乎總不滿足於戲說,而又未能在戲說和史說之間取得完美平衡,有時為了敍述較完整的毛澤東生平,而致該劇主題模糊。
戀愛史 |
爭鬥史 |
|
第一幕 |
毛澤東與楊開慧訂白頭約。 |
|
第二幕 |
蔣介石與宋美齡訂白頭約。 |
|
第三幕 |
楊開慧為毛澤東犧牲;賀子珍勇救毛澤東,暗生情愫。 |
|
第四幕 |
賀子珍與毛澤東並肩作戰,強渡大渡河。 |
|
第五幕 |
交代紅軍於延安的生活;毛澤東與賀子珍情漸淡;江青傾慕毛澤東。 |
|
第六幕 |
國民黨於內戰中落敗,蔣介石擕宋美齡東渡台灣。 |
|
第七幕 |
開國大典前,毛澤東遇一少女,疑為楊開慧轉生。 |
|
第八幕 |
江青使計,使毛澤東猜忌劉少奇,引發文化大革命。 |
|
第九幕 |
毛澤東辭世,與蔣介石仙境再會,二人釋懷。 |
可惜編劇不屑於撰寫一個愛情小品,如上表示,第二幕和第六幕,補述了蔣介石的一些事蹟,惜篇幅所限,大部份關於毛、蔣的爭鬥史都藉前幕投射及「著衫講古」兩種方式向觀眾匯報,資料太多,沒有焦點,觀眾難以深刻,反而削弱了戀愛主題的完整性。
第九幕,編劇安排毛、蔣死後相會,表達編劇對政治、權力的看法,但因二人的爭鬥史在舞台上呈現得過於散亂,致編劇的超凡見解缺乏情節依據。在觀眾看來,最後一場似乎是割裂的,是一齣獨立出來的說理戲。
對於上述情況,筆者且别置一喙:編劇不妨把毛、蔣的爭鬥史都以前幕投射形式呈現,把舞台完全讓出來重演毛澤東的戀愛史,這樣或者能令主題更清晰,結構更緊密,也可滿足「史說」的期望!
值得我們欣賞
上文拉拉雜雜地寫了一些對《粵劇毛澤東》及李居明粵劇偉人系列的看法。總結下來,不過一點:李居明撰寫粵劇式近代歷史教科書的創作意圖,十分明顯!編劇為此創造了「重演片段+著衫講古+前幕投射」的敍事形式,而這種形式確能有效地完成其創作意圖,在目標為本的前提下,這系列劇作是值得欣賞的!
撰文:劉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