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週二, 25 十月 2016 14:06

銅雀台牽洛水情

粵曲《一曲登台賦》,是唱述曹植明月之夜,心中難以壓抑對銅雀台那一腔愛情失落的悲憤,心上人變成嫂嫂。其嫂子更將他的《登台賦》悲聲入絃,向他傾訴銅雀台上錯配之恨。於是,這曲便把曹操建台並叫兒子們作賦之事,衍生出愛情的悲歌。

  曹植的愛情故事,在粵曲而言,早已唱詠在洛水之上,而且名曲多多,例如《洛水夢會》、《重會惜歸人》、《洛水恨》、《子建會洛神》、《凌波夢影》和《洛水仙緣》......等。上述歌曲,以描述子建與嫂嫂的愛情故事為多,但其中例如《洛水仙緣》,是遇仙之詠,這個仙,並沒有指名喚姓。以上粵曲內的故事,大家耳熟能詳,不過內裡真相,恐怕並非人人知道,這裡就借「粵韻」,來個文藝的「心聲」。

其實,「洛水」與「洛神」,都有其原本的意義,洛水,亦即洛河,是黃河一支流,而黃河洛水交匯處的河洛地區,是孕育文化之地,故稱河洛文化,據說這地區還是「中國」名稱的來源。至於洛神,是指伏羲氏的女兒宓妃,溺死於洛水,化為洛神。當時,伏羲氏活動於河洛一帶,因神馬和龜分別背負「河圖」和「洛書」,啟發伏羲氏作「八卦」,也就是後來《周易》的來源。

《洛神賦》

  上面所述粵曲,有關曹植與洛神的「愛情」故事,應該是因曹植的名作《洛神賦》而起,《洛神賦》的序言是這樣的:「黃初三年,余朝京師,還濟洛川,古人有言,斯水之神,名曰宓妃,感宋玉對楚王神女之事,遂作斯詩。」《洛神賦》原名《感鄄賦》,「鄄」是曹植的封地,「鄄」「甄」相通,小說家便將「甄」來說是曹丕之妻甄氏,更因視為洛神,故亦稱甄宓,來個叔嫂之戀。而唐代李善(630-689)為南朝(梁)蕭統(507-531)的《昭明文選》作註,把《洛神賦》謬註為曹植寫給嫂嫂甄氏的愛情篇章,這個謬註影響深遠。唐詩人李商隱(813-858)也來個「宓妃留枕魏王才」「一寸相思一寸灰」,這「無題」的吟詠,可以說只是根據比他早百多年的李善在《文選》內的註,借意而作,與《三國志。魏書。后妃傳》中所說:「此女貴不可言」和「此真孝婦也」,大相逕庭。學者多不認同洛神是甄氏之說,例如清代朱乾在《樂府正義》中說:「按《文選。洛神賦》注載子建感甄事,極為荒謬。」「小說家附會"感甄" ,李善不知而誤採之,不獨污前人之行,亦且污後人之口。」和同是清代的潘德輿在他的《養齋詩話》中說:「那《洛神》一賦,亦純愛君戀闕之詞,其賦以「朝京師,還濟洛川」入手,以「潛處於太陰,寄心於君王」收場,情詞亦至易見矣。」已清楚說明真相。所以南朝梁的鍾嶸說「曹(曹植)劉(劉楨)為文章之聖」,曹植是「骨氣奇高,詞采華茂」,這個「骨氣」,當非戀情了。筆者認為假如說曹植以賦來懷念因穿著華麗衣服而被曹操所殺的妻子崔氏,倒還合理,但此說亦非鍾嶸所謂「骨氣」了。除非崔氏之死,另有原因。

  於是,筆者有個大膽的「看法」,認為《洛神賦》序中所謂「感宋玉對楚王神女之事」而作此賦一語,有點言外有意之感,因為在宋玉的《神女賦》中,楚王雖愛神女,但神女並不愛他,這是否另有暗示?曹植是否就是宋玉?這位神女,又是否是他愛穿華服的妻子崔氏呢?為穿衣而被曹操賜死,是否就這麼簡單?(甄氏也愛打扮呀!且據《後漢書。孔融傳》中記載孔融嘲笑曹丕攻陷鄴城,納敵將之妻甄氏為妻是「武王伐紂,以妲己賜周公」,因曹操以周文公自詡,暗示曹操連媳婦也不放過,當然孔融因此而招殺身之禍。而甄氏是被曹丕賜死的)楚王有意,神女無心,曹植的妻子崔氏是否為「骨氣」而死?誰是楚王?是否呼之欲出?還是只有天曉得?

  《洛神賦》之外,有學者以曹植悼鄰人之女《愍志賦》中句「哀莫哀於永絕,悲莫悲於生離」代入甄氏,為何不可以說是曹植借此對自己妻子被曹操殺死的哀悼?此賦序中所謂「有鄰女者,時無良媒,禮不成焉,彼女遂行適人」,是借鄰女無良媒嫁人,暗示自己不獲重用。賦中先寫對妻子生離死別的回憶和自嘆,最後四句「去君子之清宇,歸小人之蓬廬。欲輕飛而從之,迫禮防之我拘。」即是說離開君子的大屋,歸附小人的茅廬,曾想過隨從而飛,但過不了自我道德禮義的防線,意指不同流合污!《愍志賦》以憫愁之筆,借意寫出自己的遭遇和志向,這是筆者的解讀。《洛神賦》和《愍志賦》,都是借題發揮!

《登台賦》

  借題發揮,往往使文藝增添新的境界,但小說家的強解唐代詩人杜牧名句:「東風不與周郎便,銅雀春深鎖二喬」,把假設當作真事,連孫策周瑜心愛的大小二喬,也被曹操拿到銅雀台,來個「兩隻黃鸝鳴『台』上」,使人眼花撩亂。於是,《三國演義》小說中也藉此來一個變文,看官,你道《三國演義》來一個什麼的「變文」,使小說者之說流行於世?那就是因曹植名著之一《登台賦》,出現有多個版本,據筆者所知,在我國歷史上規模最大的叢書《四庫全書》內的版本,最為可靠,亦被認為正版,其次是正史記傳體《三國志》。另有廣為流傳的版本和《三國演義》版本,兩者俱與《四庫全書》和《三國志》有異,廣為流傳版內有詩句:「連二橋於東西兮,若長空之蝃蝀(彩虹之意)」,但在《三國演義》內,便變成了「攬二喬於東南兮,樂朝夕之與共」,二橋變了二喬,因它是小說一族,也就變成了很多曲藝的取材版本。自然,銅雀台也變成了「奪愛」之地。其實,演義中孔明引用這詩句來游說孫權共拒曹操,那時此詩尚未面世(詩作於建安十七年,而赤壁會戰是建安十三年),《三國演義》只是融匯史實、傳說與幻想於章回上的小說,甚至有學者認為是「尊劉貶曹」之作。此書是羅貫中所作之說亦有爭議,胡適認為它是一部絕好的通俗歷史,但「不是一個人做的,乃是五百年的演義家共同作品。」他更說「作者、修改者、最後寫定者,都是平凡的陋儒。」所以,上面「二喬」之說,純屬「小說家者流」的傑作,應不可信。

  話說回來,《登台賦》是曹操為慶祝戰勝袁紹,平定北方而建銅雀台,落成之日,曹操要兒子們台上作賦,十九歲曹植的《登台賦》,使曹操大為欣賞,認為他是可繼任之人,但料不到竟因此而牽起兄弟鬩牆的漩渦。也才有難以證實是否曹植所作的《七步詩》,此詩有兩個版本,《世說新語》是六句,全詩是:「煮豆持作羹,漉菽(古稱豆為菽,亦有作豉字)以為汁,萁在釜中燃,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而《三國演義》則只有四句:「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以格論格,四句和六句,俱可屬樂府曲辭,三曹父子,便是此中高手。

結語

  不錯,曹氏父子,俱有文才,在建安文學中,除了「建安七子」外,便是「三曹」。曹操「對酒當歌,人生幾何?」的《短歌行》,傳頌古今;曹丕「別日何易會日難,山川悠遠路漫漫。」的《燕歌行》,在詩史上極負盛名,《典論。論文》更是文學上的傑作;當然曹植的作品例如本文所說的《洛神賦》和《登台賦》(又名《銅雀台賦》),同樣是膾炙人口,傳頌古今。只可惜用《白馬篇》「捐軀赴國難,視死忽如歸」來表達報國願望的他,始終不能如願以償。

  李清照對詞曲有以下的六種要求:一、高雅,二、渾成,三、協樂,四、典重,五、鋪敘,六、故實。不過,詩人並不是歷史學家,真假傳聞,放入詩中,借題發揮,乃常見之事,粵曲亦不例外。今日教育普及,已非昔日文盲時代,如今曲詞,文筆優美,水準甚高,李清照所說,不難達到,君不見常有在曲紙字旁註上讀音嗎?粵曲就如銅雀洛水,名留藝史,何不在發揚文藝和教育的角度上,把李清照的典重故實(此處故實指出處)提議,發揚光大,為免誤解或誤導,註音之外,凡是與歷史有關的,縱是部份虛構,附註說明,為藝史開創新的典雅變文之道。百花齊放,繼續「銅雀再牽洛水情」!

撰文:黃紹明

圖: 芳艷芬的經典名劇《洛神》,至今仍是常演的花旦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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