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週一, 17 八月 2020 17:19

千古一遇的師徒恩怨——《千年一遇馬師曾》

我的一個學生對我說:「 我看了一本書《千年一遇馬師曾》, 他不該那樣寫他的師傅。」 我問他是靚元亨嗎?他說:「是,他可以不這樣寫的。」

我要求借給我看,他送了一本給我,並標明有關章節。我一看這幾章, 編寫了一對師徒的恩怨,作者站在徒弟的立場,無端的而又惡毒地攻擊了師傅靚元亨。靚元亨是我的師公,我不得不站出來說明道理! 作者用以攻擊師公的對立面,卻是師公救過他的命,並授予他藝術,讓他得安身立命的馬師曾。馬師曾要我稱他馬大哥,他是我父親師兄弟,又是晚年的摯友。他曾提攜教導過我,討論雙方恩怨,總傷到另一方,傷及馬大哥絕非我所願。不過我相信我攻擊作者編造的馬師曾絕非我所熟知的馬大哥,講明這點我便可講我的道理了。

作者設計的師徒矛盾起因於第十一章:「新加坡成名角」。成名角的根據是「也礙著他是靚元亨徒弟的面子,班主勉勉強強地答應」。他演出「夜場戲」。「結果不出所料,觀眾認可他」,「馬師曾已經扎了,已經紅了」。

馬師曾這時是否「紅了」以後再說。我要指出的是作者在這時捧紅馬師曾,是為了下一章馬師曾「偷渡外逃」服務。是駿馬了就要跳槽。同時,作者筆鋒立轉,對靚元亨展開攻擊。

「下面,我們就會看到,在徒弟馬師曾真正的好事來臨時,師傅靚元亨是怎麼加以阻止,壓制,甚至千方百計地束縛其手腳,限制其人身自由。」最後把馬師曾叛逃諉過於師傅。「乃至徒弟要展翅高飛,不得不上演美國電影大片《飛越瘋人院》中所出現的情節……

果然: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一走紅,立即回頭咬向師傅。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作者指的下面,是指第十二章:「跨海偷渡回國」。我真希望讀者按作者引導(「」引用的文字),看看靚元亨是怎樣對待徒弟。我也會指出作者是如何把馬師曾引向墮落的深淵。這一章出現一位新人:聶先生。他是作者寵兒,對他讚不絕口,說他「專程來到新加坡,一來帶一班大佬倌回香港唱大戲, 二來把新秀帶回充實他任班主的廣州新中華劇團陣容」。並且他有「非凡的鑒賞,甄別能力, 判斷力,『一眼識別君子』,一眼就認準了馬師曾!」。他從馬師曾扮演一個「小太監本來很小,不值一提」的小角色,便認定馬師曾是「一座價值連城的金礦。他就要馬上開採」。於是「聶先生也與馬師曾頻繁接頭, 見面」。「聶先生表示, 願意以年薪六千元港幣成交,聘請老馬到廣州新中華劇團擔任『網巾邊』」。這個價碼對於靚元亨這類老倌來說,衹是「得啖笑」。但對於一個「拉扯」來講,這就是一座金礦的價錢了,他們便拍板成交。

馬師曾決定離開新加坡。他們知道,靚元亨是關鍵人物,如果他能「高抬貴手」,他們便大功告成,他們讓聶先生出面。「沒想到,被靚師傅一口拒絕了。拒絕理由充份:兩年合同還沒有到期!」這真是義正詞嚴,打亂了他們的如意算盤,他們立即對師傅展開攻擊。

「靚師傅,眼看著徒弟就要高就, 遠走高飛,內心就不是滋味,也很緊張。他決不容忍一個如此年輕的後生,彷彿未費吹灰之力就平步青雲,不到一年,就走了他十年的路……而他這一生,吃了多少,多少,多少苦呢?!越想越不平,越想越來氣!」

「接著,又找到徒弟,苦口婆心地勸說:『你總要想想,你的功夫還沒有學到家,還要繼續跟著師傅勤學苦練。年輕人嘛,千萬不要急躁,不能急於求成,更不能好高騖遠。』 」……「可見靚師傅多麼不靚的心裏,是多麼憋屈,多麼不爽,多麼不容。」

「他知道自己漸老,也就還有最後一個機會,和徒弟一起成就粵劇大戲,等到自己有那麼一天,真的老了,身邊當然就更需要一個能幹、得力的弟子幫襯,服侍……。」

「那些內心恐懼的人,往往是世上最殘忍的人。」

「說起來,也有點兒可憐的靚師傅,還不辭辛苦地找到戲班班主——梅魯錦,告訴他要適當地給徒弟馬師曾加薪,並允諾他以後會不斷加碼……以便讓老馬看到些油水,從而放棄離開戲班的想法和念頭,不回祖國,也不跳槽。」

師傅提醒他功夫未到家不能毅然回國,他當然聽不進。他們早就說馬師曾是:「他甚麼樣的角色沒有嘗試……甚麼樣的劇本沒有研讀,甚麼樣的舞台場面沒有見過!生、丑、淨、旦…… 唱、念、做、打…… 我們的社會生活有多麼廣闊,他所扮演的角色就有多麼豐富。」他簡直打遍天下無敵手,藝術上不成問題。

他們想的是道義上三個問題:1、用偷渡來逃避法律責任。2、用「這樣最妥,這樣最妥」的辦法,不辭而別,留書一封,幾百元禮金,買斷師徒情義。3、道義與名利的關係。「這一價碼,在當時可算是相當優厚的待遇,老馬心有所動是必然的。然而,人不能一味認錢 ……「花門」(背義取巧),「不守信用」,「真要定奪,進退兩難」。是的,「凌雲之志」六千銀元與信,網巾邊位,攬月之心與義,不能兼得,取捨艱難也!人生也和做戲一樣,父親教我做「泗水關」的薛義,有一場獨腳戲,我若將義兄押送朝廷,便可官封萬戶侯,享不盡榮華富貴,豈不是好?不可不可!這豈不是見利忘義,恩將仇報!他做出決定,再出場時,他頭一句曲唱:「男兒自當生富貴,死後由人論短長。」

作者也作出決定。「走時,要悄悄地走」,「你和戲班簽了合同」,「他可以上報移民局,到船上把你揪回來」。於是,決定「跨海偷渡回國」。對師傅採取不辭而別,留書一封,禮金幾百,買斷師徒之情。做出了決定,「馬師曾底氣十足」,連說:「這樣最妥,這樣最妥」。這件跨海偷渡案,功臣也開了一大堆,罪人也開了一個人:師傅靚元亨。這是誰對誰錯呢?這不是作者一支筆說了算。鄧小平說了一句名言,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這就把是非集中在馬師曾在羊城的第一場演出。這場演出觀眾根本沒讓馬師曾有太多的表演機會。戲開始不久便遭到「柴台」,終至演不下去。這是粵劇界有史以來最厲害的柴台事件,成了近幾十年的行內笑料。這是一場徹底失敗的演出。作者大肆吹噓的「跨海偷渡」以失敗告終。這事的主角馬師曾成了最大的受害者。他的師傅警告他「功夫還未到家」他不聽,結果問題就出在這個問題上。馬師曾連戲路都未摸準就胡亂接戲,去頂替薛覺先,這是他失敗的頭一個要素。他連唐山白面戲該如何化妝都未識,讓人把他化成「丫嗚」一樣,這是引致柴台的第二原因。 那麼誰人使他走進這條死路呢?「基度山恩仇記」裏法利亞長老提一個有名的推斷: 誰在事件中得到最大利益他就是害你之人。以此類推,靚元亨肯定被排除,因為不管偷渡成敗他都沒有任何利益。

最大得益者就是作者極度讚美的聶先生。那個時代,粵劇界出現了一種叫「班蛇」的人。他們的工作就是為老細「揀蟀」。他發現一個拉扯是可造之材,他便以高價買起,再轉賣俾老細。以個人名義與人簽約,好綁住這個人好向老細交差。聶先生唔好彩老細變卦,聶先生與老細沒簽約的,他只好自己解決。他找不到新班主只好轉與駱經理,自己賺少一些。駱經理成功賣給劇團賺了大頭。在這裏還有一個班蛇得益的,就是挖走薛覺先那個人。三個人就把兩個劇團百多人搞亂。這幾乎毀了一個天才演員。所以戲班佬對班蛇是恨之入骨的。但因為班主得益也無可奈何,大陸1949年解放,50-51年共產黨派幹部幫助粵劇界,搞戲改(改戲、改制、改人)趁這個機會,把班蛇搞掉。從此班蛇絕跡戲班。不想過了幾十年後,有人出來為班蛇翻案,把他譽為「轉會的科學方法」。不知作者是有知有識的膽大包天,還是無知無畏的膽大妄為了。

我的師公受到攻擊是很無辜的。他一定不能和馬師曾通同作弊的。他的英名不能因為徒弟的叛逆而喪盡。除此之外,他對這個徒弟還是挺寬容的。比如軍師們為馬師曾躲過法律制裁而出謀策劃。他們卻忘了師傅靚元亨還握著兩張足以擊倒馬師曾的罪證:兩張合同。戲班不講法律卻講行規,如果這兩張合同去到廣州八和會館,八和就會做兩件事:一、開除出八和;二、在記事板上公告,以後不得請此人做戲。那時就算真的唱做念打,恐怕也得打道回府了。他甚至沒把徒弟的叛逆告知朋友,留下他們做馬師曾的貴人。馬師曾遭遇滑鐵盧式的大敗,最終還是靠靚元亨的人事和他傳授的演技逃過一劫。

班蛇之可惡在於為一己之私而不惜把人推下深淵。馬師曾受害,藝術上還是小事,品格道義上才是大事。他犯法出走,欺師滅祖,背師叛逃,上有違天地君親師之道,毀約欺行,背信棄義,下違仁義禮智信之理。這才是人生大事。

這本書也有使人難解之處。他說了靚元亨很多好話。但在馬師曾偷渡這章,他又突然對他展開攻擊。使人覺得作者為了減輕馬師曾叛師外逃的錯誤,他是受到師傅的迫害才不得已。但他又直寫馬師曾的失敗,回應了靚元亨的預言。

這本書本應讚頌馬師曾的。但在偷渡一章他又猛揭傷疤,比如戲班佬一般都說馬師曾偷走。但作者卻細緻地描寫及論證,他是為了逃避英國法律而策劃偷渡。做戲有偷渡的戲,如「伍員出昭關」。但伍員被楚王殺了父親和兩個兄長,他偷渡出關是為了報父仇。馬師曾被寫成為了六千元而偷渡,一個街頭小混混這樣做不出奇,他是見利忘義,對於「千年一遇馬師曾」來說則是見小利,忘大義,作者為什麼揭這個瘡疤。作者有詳細地揭露馬師曾策劃背師外逃,我說這是欺師滅祖,這不是大帽子,是實情。但是作者為什麼去揭這個人們快要淡忘的瘡疤?不過,這是馬大哥後人出的書,我衹能說一句,合該馬大哥有此一劫,奈何!

撰文: 何家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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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 馬師曾及師傅靚元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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